巷道里的礦燈忽明忽暗,在光滑的巖壁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黝黑的煤壁上凝結(jié)著歲月的汗痕,那是時光留下的印記。三十多年與礦工兄弟朝夕相處,他們的故事像未開采的煤層,在記憶里越積越厚。
記得那年深秋,寒意浸透了礦山的每一個角落。采煤隊老張被確診為癌癥晚期的消息傳來,整個隊部都被烏云籠罩。老張的妻子紅著眼圈,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,哽咽著說孩子的學(xué)費還沒湊齊。老張沉默地攥著化驗單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那天班前會后,工友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領(lǐng)任務(wù)下井,會議室里安靜得可怕。突然,有人打破沉默:“隊長,讓老張安心養(yǎng)病吧,他的活兒我們替他干了!”話音剛落,二十幾雙布滿老繭的手同時舉了起來。那一只只手,仿若黑暗中的火炬,點亮了希望。隊長看著眼前的一幕,眼角泛起濕潤的光。他猛地將安全帽扣在桌上,聲音堅定而有力:“工資獎金一分不少!礦上要處罰,我一個人扛!”
從那以后,巷道里總能看到工友們輪流替老張作業(yè)的身影。隊里的捐款箱漸漸滿了起來,一張張沾著煤渣、疊得皺巴巴的鈔票,承載著數(shù)個家庭的牽掛。然而,命運終究沒有眷顧老張,他還是不幸離世了。當(dāng)他的妻子帶著孩子來隊里致謝時,孩子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。那一刻,幾個平日里最堅強的礦工也別過臉去,用袖口使勁擦著眼睛。
我在海濱療養(yǎng)院療養(yǎng)的日子,陽光灑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。開拓隊的王班長望著翻滾的海浪,突然紅了眼眶。他絮絮叨叨地說起妻子:“她四點就起床搟面,面團揉得筋道。我下零點班,她就在灶臺前守到六點多,就為了讓我吃上一口熱乎飯。我是老爺們兒,養(yǎng)家糊口應(yīng)該的,但是老婆也不容易啊。她不但要照顧我,還要照看我媽,一天從早忙到晚。如今,我自己出來享受,老婆卻連大海都沒看過,我對不起她啊?!彼蝗贿o我的手,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:“下次還有機會療養(yǎng),要是我老婆不來,我也不來了?!边h(yuǎn)處傳來汽笛聲,驚起一群海鷗。
老魏退休那天,礦區(qū)大院里飄著槐花的香氣,甜甜的。這位在井下摸爬滾打了四十年的老礦工,小心翼翼地把磨得發(fā)亮的工具擦了又擦,將安全帽鄭重地扣在卡槽上。工友們圍在他身邊,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著。還有人往他兜里塞了包自家做的咸菜疙瘩,那是最樸實的心意。老魏與工友們一一告別,眼神里滿是眷戀。他特別叮囑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要注意安全,還笑著說自己退休后便去山東看孫子了,歡迎大家去山東找他玩。收拾完個人物品,走出大院的老魏忽然轉(zhuǎn)身折返。我們正納悶,只見他緩緩走到院中心,對著那高高的井塔,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就直直地站著,一動不動。我們走上前,清楚地看到,老魏早已熱淚盈眶。
而那次透水事故,更是驚心動魄。當(dāng)危險來臨,掘進隊長老陳逆著人流,毫不猶豫地沖進巷道。積水不斷上漲,很快就漫過膝蓋。老陳在黑暗中艱難地摸索著,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被困的工友。他把工友捆在自己背上,用牙咬著礦燈帶,在齊胸深的水里一步一步蹚出一條生路。當(dāng)他終于渾身濕透地爬出來時,背上的工友放聲大哭,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悅與后怕。而此時的老陳,小腿被鐵絲劃出長長的傷口,血水正順著褲管往下淌,染紅了腳下的礦工靴,他卻還在安慰大家:“人沒事,大家放心吧。”
老礦長調(diào)離那天,召開全礦大會。老礦長緩緩走上臺,把講話稿放在一邊,聲音顫抖:“我忘不了和大家相處的日日夜夜,忘不了和大家在一起攻堅克難,忘不了大家對我的好……”說完,他連鞠三個躬,額頭幾乎要碰到主席臺。臺下的工友齊刷刷站起來,有人表情嚴(yán)肅,有人使勁鼓掌。那場面,猶如平地起波瀾,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不舍與感動。
巷道里的礦燈依然燦如星河,礦工的故事仍在繼續(xù)。他們用沾滿煤灰的雙手托起家庭,用滾燙的心溫暖彼此。
作者:劉井林 版面編輯:劉玲玲
來源:中國煤炭報 封面圖由AI生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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